似乎每年农历年底临近春节之时,就成为例行的一年一度“农民工讨薪”季!对于“农民工讨薪”这个事儿,我大略有三段节点性的记忆。
最早是90年代初,在农村老家隔壁有一位邻居正是在外面建筑队干活儿,听说还是“大工”。
- 他通常是每年过完春节之后大概二三月份就打起背包,辞别父母家人,前往某个遥远的城市,跟随某个包工头去干活儿;
- 田里庄稼收割的时节,如果工地活儿不忙,就会回来帮家里过忙月,之后再返回城里的工地;如果工地忙,就不回来了,田里庄稼就全靠父母扛下来了;
- 然而回家并不意味着一年的结束。之后就正式开启艰难的“讨薪”之路......
我老家住在大山村子里,距离村民赶集的集镇大概四五公里,走路得1个多小时。包工头住在集镇上。邻居在春节前从城里工地上回到乡下的家里之后,并不能在家歇息,卸去一年的疲惫,或是陪伴父母家人;而是不得不赶往集镇,去找包工头讨要一年的劳动报酬。一趟,一趟,又一趟……直到大年初一,串门拜年走亲戚,忙碌过后,又踏入新的一年循环......村里人都晓得,别人赶集是去买东西,卖东西。他赶集是去讨工钱!出门吧,辛辛苦苦干一年,最后仍是拿不到钱——这就是那时候他们的生存状态!
小的时候当然不晓得有“农民工讨薪”这个词,对邻居讨工钱这个事儿也没太多感触。以上所述皆是曾经所见、所闻的记忆片断。
不晓得,他们那个时候,工钱到底是卡在哪一层:是包工头拿到钱了,想据为己有,有意托着不给?还是包工头的上面确实也欠着他的钱?但对于那位最底层的农民工邻居,他能接触到的只是包工头。不晓得,他一趟一趟的去要,最后要回来没有,要回多少,到什么时候才要回来的。但我知道,在那个农民工权益没有一丁点法律保障,根本无人关注他们的年代,自然是不指望太乐观的。
第二段记忆,是2003年刚刚当选的温总理亲自帮农民工讨工钱的新闻。
2003年10月24日,温家宝总理在重庆万州云阳县视察,村妇熊德明怯怯地向总理诉说了两年前丈夫到云阳县城打工,结果干完活儿包工头拖欠的2000多块钱一直不给,他们也没办法。听完熊德明诉说,总理一脸严肃说,“一会儿我到县里去,这事一定要给县长说,拖欠农民的工资一定要还!”去到县里,总理便对随同访问的县长说:“你是县长,我要向你反映一个问题。”于是把熊德明丈夫被拖欠工资的问题说了。当天晚上,熊德明丈夫就拿到了被拖欠两年的2000多元工钱。随后,新任总理亲自布署,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帮助农民工讨薪的运动。这大概是身在这个社会最底层、最弱势的农民工阶层,第一次进入高层的视野,第一次得到高层的关爱吧!
熊德明固然是幸运的!看看同时代其他一些农民工的遭遇吧:- 2002年12月18日,深圳龙岗区,10名向老板追讨欠薪的建筑工人被老板叫来的8名男子毒打,造成5名工人受伤。
- 2003年1月2日,一名讨要欠薪农民工在济南市高新开发区被包工头指使手下人殴打,一气之下点燃了浇在身上的汽油,欲与包工头同归于尽,造成自身严重烧伤。
- 2003年1月13日,福州市梅海园建筑工地9个四川籍民工在向老板索要工资时与对方发生冲突,两名民工被打得头破血流。
2005年央视春晚上,由巩汉林、黄宏、林永健共同出演的小品《装修》,还喊出了那句:大哥,农民工工资不能拖欠哪!博得观众阵阵笑声。但是我想此时,那些被人习惯性拖欠工钱,甚至仍然被拖欠的农民工兄弟也许会流下别人无法感触的泪水。
2017年1月23日,李克强总理重返地震灾区云南昭通鲁甸,考察灾后恢复重建情况走进甘永荣家中。甘永荣的妻子在2014年地震中遇难,如今他与年迈的母亲、正在读高三的弟弟和3个儿子一起,全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他外出打工的收入。但一年多来,他被拖欠了5万多元的工钱。
总理说,“他讲的这些遭遇让我心里非常沉重”。“拿不到工钱,不仅伤害农民工一人,而且伤害他们全家。” 总理一再表示,外出务工的农民工个个是家中“顶梁柱”,寄托着一家老小的希望。彻底整治欠薪“顽疾”,对于鼓励农民工春节后继续外出务工,增加收入、扩大就业,意义重大。决不能让他们背井离乡,流汗再流泪。总理责令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要尽快帮助这位震区农民工依法讨薪。总理发话后,有关部门和地方政府迅速行动督促。48小时后,施工方把拖欠甘永荣一年多的5.8万元打进他的卡中。
1、每年农历年底临近春节,仍然不时有农民工讨薪的事件零星发生:
(当然,相对当年的普遍早已少了太多)
各地政府相关部门也有会主动作为,主动帮助农民工:
2、今天,有的地方竟然发明出一个新词——“恶意讨薪”,叫嚣要严厉打击。欠薪者反倒理直气壮,讨薪的却低三下四,生怕一激动就成了“恶意讨薪”!
有人说,有些农民工在讨薪时行为就是违法了,应该打击。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如果换作你是讨薪的,你会不会杀人的心都有了呢?
雇主欠劳动者的劳动报酬在先,劳动者索要在后,却要被扣帽子、污名化,被打击。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王法何在?天理何在?
喊出打击恶意讨薪的,为何不喊打击恶意欠薪?——这就是某些地方当权者区别对待的态度!
真正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强者对弱者的霸凌,那无耻无赖的混蛋嘴脸跃然纸上!
从2003年,农民工讨薪首次进入高层视野,20年过去了,当年的状况得到了很大的改观,但就是根治不了。
制度办法出台了那么多,《建设领域农民工工资支付管理办法》《建设领域农民工工资保证金管理办法》、《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甚至都“欠薪入刑”了(2011年2月25日,第十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十九次会议审议通过并公布,自2011年5月1日起施行,最终将"恶意欠薪罪"写入《刑法》),但每到年底,“农民工讨薪”的问题依然不绝于耳。再多的法律,再好的制度,如果不能被认真执行,想要解决的问题仍然不能被解决!
虽然世界天生都是“弱肉强食”,但是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不仅在于他会制造工具,也在于他拥有文明。而对弱者的关爱正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志。
真正应该打击的,不应是恶意讨薪,而恰恰是恶意欠薪!!
但愿到哪年,再没有农民工兄弟,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头来还得冒着风险,屈辱艰难的讨工钱!
部分资料来源:
《治理拖欠农民工工资20年历程中的3个阶段和3个标志性事件》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3137073735017569